他在故意地用我的痛點刺激陸霆。

果然，陸霆張了張嘴，罕見地卡殼了。

他抿著唇一言不發，半晌后，端起我那杯早已涼掉的咖啡一飲而盡。

「我先回去了。你……想待得久點也行。」

他想扯出一抹笑，但那笑容實在勉強，目光也始終不敢跟我對視，只是像被人丟棄的大狗似的，夾著尾巴垂頭耷腦地離開。

我心中針刺一樣地酸疼。

韓森冷哼一聲，沖著他的背影嗤笑：「沒品的家伙。」

我胸中一股邪火躥上來，抬起戴著戒指的手放上桌面，低聲道：「我為他剛才的無禮向你道歉。」

「但是，」我表情嚴肅，「你更不該當著我的面中傷我的愛人。」

韓森的臉色終于僵住。

我毫不猶豫地起身追了出去。

19

陸霆正靠在車上抽煙。

冷峻的眉目在如夢似幻的白霧籠罩下，更顯寂寥蕭索。

我在原地站著看了一會兒，緩步上前。

他很快地察覺到我的腳步聲，忙不迭地把煙掐滅了。

「怎麼這麼快……哦，你先離遠點，我用空氣清新劑噴一噴。」

「不用。」我拉住他的手腕，感到他與空氣接觸的皮膚一片刺骨的涼意。

「陸霆，」我把他的手塞進口袋里暖著，仰頭跟那雙不斷地閃躲的眼睛對視，「你剛剛為什麼要走？」

「我那不是……想著你們要敘舊嘛……」他磕磕絆絆地講，「畢竟同學一場，他又……又對你有點特別……」

心里的猜測隱隱地成真。

我故意地問：「你之前在噩夢里見過的要帶我走的男人，是不是他？」

陸霆的手在口袋中輕微地抽動，靜了片刻，點點頭。

我終于明白他這次為何表現這麼反常。

換作平時，即使當個斗敗的公雞，也一定會端起高傲的架子。

今天卻像啞火的炮仗一樣，別人還沒點，他就先熄了。

竟敢還想著放棄我！

我煩躁又堵心，問出那個在心頭醞釀了很久的問題。

「陸霆，你之所以想挽留我，只是因為害怕我走之后，那個噩夢應驗在你身上？」

陸霆呆愣了片刻，急切地否定：「不是的！」

他的下唇在發顫，被我深深地注視著，眼尾很快地泛起一層濕紅。

「不是的……」陸霆蒼白破碎地說，「我很早很早的時候，就已經離不開你了……」

初秋的涼風打著旋從我們之間經過，吹動著干黃的梧桐葉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。

我緊緊地握著陸霆冰涼的雙手，聽他慢慢地低語著我從不知道的過往曾經。

「我很早就知道你了。

「大學時，我爸的公司正在盛頭上，說等他 60 歲退休，就讓我接手。我之前從沒想過那麼多，壓力一來，整個人都亂了，在大三那年變成神經衰弱，只能暫時休學。出國調養的時候，我在網上翻到了你的歌。

「你的鋼琴聲太美了，我那晚久違地進入了深度睡眠，連醫生都覺得不可思議。」

他眼睛明亮起來，片刻后，又染上苦澀：「之后，你只要有新歌我都會第一個去聽，去評論，但是你一條都沒有回。」

……對，我沒有回。

我鼻尖滿是酸澀。

因為我那時心浮氣躁，只想著如何使盡解數，跟暗戀的男人走得近一些。

根本沒有好好地經營那個賬號。

「我的病治愈后，慢慢開始心平氣和地跟著我爸學做生意。

「但是你卻突然不再更新，去學 MBA 那年，我瘋狂地想著到美國后就要去找到你，去告訴你我很喜歡你的歌，希望你繼續做下去。

「但剛下飛機就看到你發了最后一條動態，是在音樂節上狂歡的照片，寫著，你要去告白……我突然就退縮了。」

陸霆的聲音低啞艱澀。

「詩琳，我知道自己就是個膽小鬼、懦夫，優柔寡斷、心胸狹窄……

「相親時，我一眼看到你的照片，明知道你有喜歡的人，還一根筋地非要你嫁給我。

「我知道你婚后一直過得不快樂。」

他已經帶了哭腔。

「看到那個男人，我就明白了，其實是我一直不愿意承認，我配不上你。

「他說得沒錯，我的脾氣不好、粗俗、善妒，連 MBA 都是花錢上的。可你們不一樣，你們有共同的興趣、共同的經歷，你說的作曲、音樂那些，我很多都聽不懂，我沒辦法成為你的知音，你跟我在一起，只會把你困在小小的籠子里……如果……如果你真的要……選擇他……」

他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下來，幾乎是強逼著自己開口。

「……我會自愿地放棄，只要你能幸福……」

怎麼會有這樣的傻瓜？

「陸霆，我只想知道一件事，」我紅著眼，伸手捧住他濕冷顫抖的雙頰，「你是不是喜歡我？」

陸霆哭著搖頭：「我不是喜歡……我是愛你愛得都要瘋了……」

我破涕而笑，踮起腳尖緊緊地把他的頭抱進懷里。

「那從一開始就要說清楚啊，笨蛋。」

我們都太傻了。

陸霆。

三年了。

我們錯過彼此了太多太多。

20

韓森回美國那天，我沒有去送。

他簡單地發了個短信問我：【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，你現在幸福嗎？】

我有一瞬間的狐疑他是不是也是系統派來的。

但隨即又釋然。

看了眼身邊男人露出被子的一撮頭發，淡笑著回：【嗯，很幸福。

】

是不是都無所謂了。